●陈剑虹

乡村寂静的深夜，从戏台上传出的曲调拉得很长很长，长得在很多年后的日子里，听到白字戏的曲子，便会马上哼出“啊咿啊咿嗳”的调调。

很多年后，村里的戏台长满了青草，再看不到夜半时分台下顶着困意的观众，不顾已经进入梦乡的孩童，守着戏台上的才子佳人花园私会，感叹着儿女情长的场景。

很多年后，因为工作的原因，第一次走进了海丰县白字戏剧团。

刚进剧团，眼睛就被堆放在戏台下面的大箱子吸引了。木质的箱子角铁镶边，上面的颜色已经斑驳，每个箱都有一个编号，印着“白字戏艺术传承中心/海丰县白字戏剧团”的白色字很显眼。我试了推一下，箱子极其之重，用尽了全力还是挪动不了半点。除了老箱子，还有一些带轮子的新箱子，新的箱子轻便多了，配着轮子，一推便动了。新老箱子堆放在一起，很不同但又很和谐，它们完美地诠释了戏曲文化的新老传承。

曾经远远地在台下观望过的戏里人就站在眼前，曾经描画过的金钗水袖就在手边。我轻轻触碰挂在墙上的发辫，怕碰重了，就弄坏了。放在台上的发饰，定制的头套已经编好了发型，只要簪上精美的珠钗绢花，便可配戴起来，再穿上古代服装，轻移莲步，一个转身，一个甩袖，活脱脱就成了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模样。

化妆的时间比较长。施脂粉、轻描眉、细画眼、点朱唇……在化妆老师的手下，一张素脸脱变成“一双丹凤眼，两弯柳叶眉，粉面含春威不露，丹唇未启笑先闻。”妆容遮掩了缺点，放大了优点，美丽动人，说的就是这样的闺阁女子吧！

我是一个旁观者，看同事举着相机，转着圈地捕捉镜头里妙龄女子的最高光画面。我在旁边，无数次地恍然，某个朝代，某个府第，某个闺阁，某个窗台，某个小姐，就这样对着铜镜，贴着花黄。在遥远的年代，有一个人，轻摇蒲扇，从花树下走过，抬头……那时的蓝天白云，也是这样的蓝天白云吧！我不由地转头望向了窗外，窗外层层叠叠的楼房却阻挡了我的视线。

最繁琐的妆容完成，穿衣环节就显得简单多了。我们选的戏服，为了穿戴方便，从原本的分体式改为连体式，单看是最简单的款，穿上也不甚好看，但束上腰带，披上云肩，瞬间便变了模样。

水袖长长，一甩一收，没有经年的功夫，是做不到行云流水的，更别说一步一莲花，那身段那一颦那一笑，都是一次次练习一次次揣摸出来的。台上十分钟，台下十年功，隔行如隔山，外行的我们，翘个兰花指都没有老师来得有韵味。一遍遍踮着小碎步行走，叠手下蹲，不求神似，只想着有个样子就行了。

白字的唱段我是想学的，磨着老师教我。《秦香莲》中秦香莲面见公主时的几句唱词，看着手机中老师找给我的视频，一遍遍地跟唱，老师不时地过来指导一下。白字戏独特的唱腔，虽然是本地话，但与平时讲话又有所不一样的字音，都是阻碍我的绊脚石。

“南衙府前抬头看，金枝玉叶坐衙前，任你宫主权势大，也难吓倒秦香莲……”当我在白字戏剧院唱出“啊咿嗳”的曲调，透过剧院高高的顶棚，我的眼前出现了那些乡村的深夜。戏台上的才子佳人，上演着一出出情深意重的爱情故事，而台下的人，看着台上的故事，各怀着各的心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