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廖雯

我原本在广州从事服装生意，因生意低迷，在汕尾收购废品的同学王大勇劝我来汕尾也开间废品收购店，说这个行业投入低，利润不错，而且汕尾人亲切不排外。听了王大勇的话，我二话没说低价把广州的店铺转了出去。

我在汕尾海滨大道附近租了一间小小的铺面，旁边有一块很大的空地，可以堆放物品。这里临海，风景秀美，生意清淡的时候，我总是一个人面朝大海，看微风吹皱海水泛起的那一层层涟漪，像花儿荡漾开来。这片海域很奇特，无论外面的风浪多么大，这里始终风平浪静。像一位胸怀开阔、沉稳内敛的智者。汕尾当地人把这一景象称为“海不扬波”，但我一直不太明了其中的深意。

夏天的汕尾，地面的上热气在空中形成一层白色的雾，热得街上行人稀少。我正在为生意发愁，店门外有人呼叫：老板，收废品了。只见一个看上去七十多岁的妇人，用肩拉着一辆四轮平板车，车上装着一捆捆的纸皮、废旧报纸。老人皮肤白晰，头发梳得整齐，脸上溢着汗水，衣服已被汗透。看着老人的样子，我主动招呼着她进店里休息，并给她倒了一杯水。结算后，老人说了声谢谢，然后就离开了。

之后，每隔三四天，这位老人就会送废品来，每次都是拉着那辆平板四轮车，送来的废品干净整洁，不像有些人为了给废品增重，就在纸皮上洒水，在易拉罐里装泥土，称重时还故意用脚踏泵称，让你哭笑不得。见我不忙的时候，老人会主动跟我拉拉家常，她告诉我她姓何，今年已七十二岁了，家就在附近，让我以后叫她何姨。

何姨每次来送废品时都穿戴的很整齐，虽然上了年纪，但头发还是乌黑油亮，在脑后挽成一个髻，眼神温和，看上去像一个有文化的人。有一天傍晚，她又来送货了，这一次她拉得很多，一捆捆地堆积成了一座小山，一到店门口，她就累得坐到了地上，气喘吁吁，脸色苍白。我赶忙扶她在椅子上坐下，对她说：“您这么大年纪了，重活累活还是少干，以后货多打电话给我，我上门去收。”何姨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：“没关系，今天一家商铺新开张，很多纸箱，都送给我了，我今天能多赚点钱，很开心。”说完这些，她拉起平板车急匆匆离开，边走边回头跟我说：“你今天晚点打烊，等会我再送一车货过来！”

望着何姨被汗水湿透的背影，我心里怜惜之情油然而生。想着何姨都是七十好几的人，应是享清福的时候，怎么还那么想着挣钱，她家难道是遇到什么困难？儿女不孝敬她？

那晚我等到深夜12点多，都没看见何姨的身影。之后的好几天，何姨也没有来过我的店里，我有点担心何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。

一个周末的晚上，王大勇特意来找我喝酒，我们坐在店门口的小道上对饮。徐徐的海风送来丝丝清凉，海上升起的那一轮明月，仿佛一幅水墨。王大勇问我这段时间的生意咋样，有没有形成固定的客户。我向王大勇说起了何姨，说她之前经常拉着平板车来送货，这半个月不知什么原因就没来了，会不会出什么事了。王大勇说，也许别的店出价比你这高，她送到别处去了，现在所有的行业竞争都激烈，人都会追逐利益最大化。

就在我们闲聊的时候，电视新闻里出现了何姨，只见她斜靠在医院的病床上，记者在做现场报道。报道说这位何宝仪老人，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，晕倒在路边，被巡警发现送到了医院。当时老人情况有点危急，需要联系家属，拨打老人手机通讯录备注为儿子的电话，竟然是一名级别很高的领导干部。新闻里说何宝仪老人是我市职业学校的退休老师，长期坚持捡废品，每年都向山区教育捐款十多万元，已坚持了十一年。

我和王大勇沉默了，目光转向辽阔的海面，我仿佛突然明白“海不扬波”的深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