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王映婵

端午总是离不开水。记得小的时候，家乡的东河总是挤满了人，洗刷的妇女，玩水的小孩，划龙舟的汉子。记忆中的画面淘滤了雨水，反而是大片大片的阳光在水面上跳跃，铺金盖银，晃得人心里一片澄澈。若是已到端午这天，河里更多的是洗头的妇女，不是给自己洗头，就是给女儿洗头。小女生把头杵得低低的，勤劳的母亲一双手也许不再滑利，但对待小女儿却无比的温和轻柔，湿毛巾濡湿头发，再用洗发水轻搓，五指从头皮穿过发丝，动作轻得不能再轻。也许自此便给小女生留下一个美好的端午记忆，不止是午时水可以祛百病，更有母亲那十指的柔情。

端午之于孩子，也许是那些天和小伙伴们的玩水。白得晃眼的河水吸引着孩子们，他们脱掉衣服，只剩一条小裤衩，扑通一声便扎进了水里打起了水仗。从阳光午后正猛，到一寸一寸西移，孩子们就是不肯从水里离开，舍不得这变成泥鳅的好时光。

眼看太阳由白变成了橙黄，大人们扯直了嗓子呼唤自家孩子的名字，眼神游移，却很快在一群鱼中准确无误地辨认出属于自己的鱼儿。

10岁左右的时候，母亲在端午的那些天也是允许我到河里去玩水的。我不会游水，却用手搭住码头的石阶，用脚踏水，水花溅起来，胆怯的我便忘我地笑起来，水花有多高，笑声便有多高，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会游泳的青蛙。

母亲却不敢松懈，随时准备扑过去，捞起失手掉下水里的我。其实，在岸边靠着石阶玩水的我倒不曾怕过，我怕的是游泳圈。套着游泳圈在河中漂浮的感觉真的让人害怕，河水不断地把我往外推，离岸越来越远。我仿佛成了一座孤岛，怎么努力都近不了岸，却又不敢呼救。失去了安全感的我感觉那样无助和害怕，以致多年后去游泳还是分外排斥游泳圈。

不过记忆总是留住最美好的画面，一片橙红间着白光的水面，有个小女孩在使劲踏水，溅起的水花光芒万丈……

端午之于小伙子，那便是赛龙舟无疑了。傍晚时分，咚咚锵的锣鼓声从河里响起，一种热闹喜庆的氛围随即蔓延开来，把小伙子们那条勇猛不认输的神经挑逗得分外敏感，跃跃欲试。穿背心上舟已算得上斯文的了，更多的是赤膊上阵，上衣一脱，便跳上了龙舟，把男子汉的血气方刚显露无疑。女人们当然也见多不怪，若是小伙子们上战场还要穿戴整齐，倒显得忸怩造作了。

年长些的妇人之于端午，除了让全家人吃上栀粿，在门口插上艾叶柳枝和榕树叶，在午时洗澡洗头，更重要的就是储存午时水了。据说午时水可放一年而不变质，可以祛热祛邪治腹泻及各种皮肤病，家里若有小孩，必然存起一些以备不虞之需。

端午的所有细节，都源于一个宁折不弯的灵魂，那就是屈原的灵魂了。想起屈原，也许每个国人心里都有一幅图，滔滔江水前，一个清癯矍铄身量颀长的老人白衣胜雪，美髯飘飘。这画面让人读出光明磊落浩然正气，不由得吟咏那句“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”。这句名言同样折射出一个治学严谨，做事认真，刚直不阿的灵魂！这洁净的灵魂荡涤了整条汨罗江，穿过整个中国的大江小河，于是就有了午时水、赛龙舟等等风俗；这灵魂跨过2千多年的历史河流，浩浩汤汤，川流不息，教化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。我期望，被屈子的灵魂洇染过的水流必将纵横开去，荡涤时下的疫情。